据韩国《中央日报》、韩联社等多家韩国媒体报道，来自韩国政府的消息人士2月14日称，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同父异母兄长、朝鲜前领导人金正日的长子金正男，于当地时间2月13日上午约9点，在马来西亚遇害。（详情点击：金正恩长兄大马离奇死亡 疑似女杀手正面照曝光）

自金正日去世起，长子金正男与幼子金正恩的前途明暗已见分晓：正恩氏作为接班人，包揽父亲的葬礼事务，升任军的最高司令官；正男氏成为长期羁旅海外的流浪王子，最终难脱客死他乡的命运。

但正是透过金正男，得以窥视朝鲜这个对外部世界来说密如铁幕的、传统社会主义国家的权力运作机制、政治游戏规则及民众的生活实态。

   父子分歧    

《父亲金正日与我：金正男独家告白》作者、与金正男有过三次深度访谈和150封以上电子邮件通信的五味洋治 (Yoji Gomi )评价称，“基于自身的海外留学经验，从少年时代起，便目睹西方诸国发展的金正男，是北朝鲜少数的开明派。在其父绝对权力笼罩下的北朝鲜，金正男是对国家应有的姿态提出疑问、就经济上的改革开放向父亲一路谏言的唯一人物”。

多年以来，金正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旗帜鲜明地反对三代世袭和主张改革开放的立场，被认为挑战了其父的权力。可以说，这正是注定了这位被“废储”的王子人生悲剧的重要因素。

金正恩金正日父子

对前者，他认为三代世袭不符合社会主义的理念，反将导致北朝鲜国力的衰落：“在中国，连毛泽东主席都未曾涉足世袭。也可以说正因此，国家才发展起来的吧。”

对后者，金正男对朝鲜的自我封闭的做法抱有强烈质疑。由于青年时代长期在海外学习生活的经历，他对自由经济有深深的向往和执着的信念。

与此同时，自由经济思潮在精英层中也有所抬头，在少壮派中不乏支持者。金正男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在平壤市中心成立了“光明星总会社”，尝试中国式的国家资本主义改革。可殊不知，“改革开放”是父亲最忌讳的词汇，在金正日看来，中国的改革开放，简直是不折不扣的“修正主义”。

结果，金正男的改革尝试被定性为“资本主义扩大事件”，受到整肃，正男本人则被迫离开经济部门。该事件使正男进一步意识到父亲思想的封闭性和朝鲜意识形态的执迷不悟，决心移居海外。2012年，在与五味洋治的邮件沟通中，金正男暗示朝鲜改革开放已成“过去时”。

但从更长的时间维度看，金正男并非唯一的改革者。包括金正日在内的朝鲜权力，不止一次检视过“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在朝鲜这个密如铁幕国家的最终失败，看似令人唏嘘，实则是为必然。

  金正日的“灵丹妙药” 

90年代以后朝鲜经济困难，工厂开工率跌至原来的两三成，人均配给粮食严重不足。进入国营商店，货架经常空空如也，匮乏的商品压根满足不了老百姓的正常需求，人们不得不走进黑市、自由农贸市场等非官方市场做买卖，承受更大的价格压力。

一百零五层的柳京饭店

僧多粥少又需求旺盛，导致一件商品在黑市的价格要远远高于官方市场的价格，形成了巨大的差价。一批有商业头脑的、手握政治权力的朝鲜人，敏锐地发现了商机，发了大财，也引起了民愤，金正日的统治面临危机。

对此，2002年7月1日，朝鲜宣布进行变革，不少朝鲜民众视其为1946年土改后最大的改革。朝鲜政府调整了价格体系，将所有商品平均价格提高25倍，旨在使官方市场价格与非官方的接近，差别不至于那么悬殊，都一样看你怎么倒。

改革后，朝鲜职工平均工资提高18倍，取消除粮食以外一切日用品的配给；政府赋予企业更多的自主权，给予一定的激励措施，提振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同时，为减轻财政压力，大幅削减福利开支，但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免费分房依然保证。当然，主要还是看身份，达官显贵当然是优质医疗，穷人只能用啤酒瓶当输液的吊瓶。

穷人用啤酒瓶当输液的吊瓶

虽然出台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但朝鲜依然无法实现温饱，因为他们长期存在的供需矛盾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人们如果无法从国营商店获取足够的必需品，便还得走向黑市，旺盛的需求下黑市商品的价格依然水涨船高，政府是控制不住的。

为什么供需矛盾得不到解决？金正日上台以来，推行先军政治，军费开支巨大。在这样的背景下，经济建设并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他们还是想最大程度地去支持家族统治。

   币制改革痛下杀手  

改革七年之后，由于人为大幅提升了工资、物价，导致通货膨胀加剧，贫富差距越来越大。2009年金正日搞“突然袭击”，又实行了一次币制改革。

要求老百姓在一周之内把手中旧币悉数换成新币，新币与旧币的兑换比率为1比100，最高兑换额为10万旧朝币。10万旧币顶多可以让一个五口之家生活两个月。

币制改革后发布的新纸币

此举对非法致富者是一个惩罚，罪有应得。但对合法经营者或者省吃俭用者却是个沉重的打击，辛辛苦苦的劳动报酬，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在强烈的抗议下，政府又把最高额度调高到了50万旧朝币。

由此看来，2002年那次改革允许一定程度的市场经济只是权宜之计，这一次的改革，就是要削弱市场的力量，打压那批靠市场致富的新阶层，强化固有的计划经济体制，扫除货币崇拜主义，给金正恩的上位清除障碍。

为了平息此事造成的不满，特别是为了安抚上层，金正日只好又找人背锅——76岁的劳动党计划财政部部长朴南基被枪决，罪名是：“作为大地主的儿子，潜入革命队伍，蓄意置国家经济于死地”。

  失败的经济特区 

安放在西海卫星发射场发射台上的银河3号火箭

金正日生前多次访问中国，请求经济援助。1983年金正日首次访问中国，那时金日成健在，他还只是朝鲜的准领导人，在邓小平的建议下，来到了深圳特区参观，对改革开放有一个初步的印象。2001年，金正日再次访问中国，来到上海的浦东新区，深受震撼，表示除了黄浦江的涛声依旧外，其他的东西都已翻天覆地。2006年的访问是时间最长、范围最广的一次，金正日访问了武汉、广州、珠海、深圳等多个城市，他本人走了以后，妹夫张成泽又带人沿着原路看了一遍，回国之后颇有效仿之意。

北朝鲜早在1984年就制定了《合资企业法》，1991年在中朝俄三国交界地设立罗津先锋经济贸易区，1995年9月在北京举办吸引外国资本论坛，2002年在丹东对面设立新义州特区，同年开放金刚山旅游，与韩国合办开城工业园区。他们迫切需要引进外资，给本已衰颓的经济注入新的活力。可在金正日时代，虽有发展，可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一名铁路工作人员对过往的火车打旗语信号

最令人揪心的当属安全，办特区的同时，整个半岛经常处于战争边缘，要是战火一起，投资企业很有可能就是血本无归。而且朝鲜权力过于集中，法律法规不健全，稍有不慎，就会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情，辛辛苦苦建个厂，不知哪天就被莫须有的罪名没收了。

再加上电力供应不足、原料供应不足、公路质量差、币值不稳定、保险业不成熟等问题，恶劣的投资环境使外国公司望而却步。

  封闭的稳定 

朝鲜人在上班途中

黄宗羲有言：“盖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朝鲜的改革与开放始终处在量变的阶段，没有发生根本性的质变，多数老百姓依然在为填饱肚子而发愁。国情如此，又能如何？

大政府，小社会。说白了，改不改革的核心在于朝鲜政府愿不愿意放权，减轻对人民的约束。如果一项政策与家族统治冲突的话，为了维护既得利益，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迈出最关键的一步的。

试想一旦全面开放，真相被外国人带进内部，那么“天降伟人”的传说岂不是要不攻自破了？谁还会对全国唯一的胖子顶礼膜拜呢？报纸上说的世间唯一乐土还有几个人会相信？

参考文献：

高成，《金正男之死与朝鲜的改革开放》，时拾史事

刘柠，《管窥金正男：叫父兄太沉重》，财新

来源：公众号“JIC投资观察”（略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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